當北方冬日的蕭疏氣息鋪天蓋地的時候，湖北省武漢市漢南區(qū)的五湖秋色在“立冬”后方才姍姍而來，多少有點兒“遲到”的味道。

秋之意蘊該來則來，自有其節(jié)奏，本無早晚。然自先祖創(chuàng)設節(jié)氣，以別物候、記時序，便有了先后、早晚之分。節(jié)氣源于黃河流域，是故地處武漢南端的五湖濕地，各種物候較節(jié)氣總是遲到——春短夏長，秋延夏狀；凜冬從不侵擾，立冬方現(xiàn)秋韻。

雖則時日遲延，但五湖濕地秋的韻致不減反增、不降反濃。

五湖濕地是長江邊五個互連互通的水蕩子，包括五湖濕地在內(nèi)的整個漢南本就是“夏水冬陸”的沿江沼澤，后因圍墾大部被迫“榮升”陸地。五湖濕地因距長江太近、圍墾條件“太差”被人“拋棄”，成了長江中游唯一保存完好的開放型河口湖泊原生態(tài)濕地。

凡有濕地處，便有蘆葦生。蘆葦分布廣泛，江河湖澤、池塘溝渠等都有其足跡，得名于《本草綱目》，古稱蒹葭，是抒發(fā)春去秋來匆匆之意、悲涼之感的代表物種?！包S蘆苦竹”便是左遷的九江郡司馬白居易眼中的濕地意象。如今的五湖濕地雖然依舊有太多黃蘆苦竹的子孫在此繁衍生息，但因換了人間，其意象已全然不同。

初冬時節(jié)，葉黃水亮，一望無際的蘆葦白茫茫占滿雙眼，莽蒼無盡之感撲面而來。碧空之下，縱目遠眺，蘆葦與天地相接，蘆花似搖曳飄雪。若有興致在此支一古箏、握一黃卷，梵一艾香，吟詠一曲“蒹葭蒼蒼，白露為霜；所謂伊人，在水一方”，應該極有意境吧！微風過處，送來縷縷蘆香，亭亭玉立之蘆枝低眉順眼、欠身頷首；飄飄欲仙之蘆花如絨搖秋、藏羞帶笑。此情此景，你會忍不住移步上前，輕撫蘆花，但感柔滑如絲如綢，手癢心酥，如同輕握《碩人》中所描述的美女莊姜之柔荑小手，令人陶醉窒息。

濕地中偶有小塊陸地拱出水面，稱之蘆洲，是候鳥的驛站、留鳥的家園。此時從遙遠西伯利亞避暑回來的天鵝，牽著徐徐南歸的暖風衣角亮翅南翔、俯瞰大地，選中五湖濕地翩然而下，在洲畔優(yōu)雅嬉戲，白白凈凈一片，嘰嘰呷呷一團，晃來晃去，悠哉悠哉，好不愜意。微風吹過，蘆葦耳鬢廝磨、沙沙作響，潛伏其中的無數(shù)叫不出名字的小鳥，隔段時間便不知何故“刷”地齊飛，在天宇下沙塵般遮天蔽日，組成變幻莫測的陣型，時而如淺灰的大網(wǎng)撒來撒去，時而如薄透的浮云飄蕩游弋。正當你凝神靜望時，突然它們像接到緊急命令似的，“倏”的一下、“刷”的一聲化整為零，全部沒入蘆葦，蹤跡全無。

薄暮時分，三五成群的大雁在低空盤旋，是找尋貪玩未歸的孩子？還是晚餐后的悠閑散步？我猜不到，只有雁知。它們在空中披風沐雨、感冷知暖，隨天旋、陪地轉(zhuǎn)，稍事休息后繼續(xù)向南，至衡山最高峰便歇腳不前、盼春等春了，是故該峰叫回雁峰，是衡山七十二峰之首。

盤旋的大雁喚醒了我記憶深處的那首老歌——《雁南飛》“……不等今日去，已盼春來歸……”今天的它們應如我們一樣，正在用今天的秋韻靜盼春天的回歸！

蘆葦?shù)牡厣喜糠譃槲覀兂尸F(xiàn)了一幅令人思緒萬千的美景，那看不見的根部又在做些什么呢！它也沒閑著，正默不作聲、憋著勁兒沖破重重阻力，在泥土中滋長、蔓延，編制出一張巨網(wǎng)，牢牢抓附水下的泥土不被雨水沖走、江水帶走，使江河安瀾、人類安寧。同時肆意揮灑自己超強的“吸毒解毒”功能，如“吸盤”般把水中的漂浮物、鉛汞、磷化物等占為己有，“捆綁”在自己身上，讓水變得更清更凈，供人們享用，真可謂“毒了自己，凈了人間”。這或許才是真正的“只做不說、默默奉獻”吧?？鬃佑醒浴叭瞬恢粦C，不亦君子乎！”如此說來，蘆葦也不愧是君子呀！

這么好的濕地應該是保護區(qū)吧！我自忖。網(wǎng)上一查：自然存放，純粹天然！我不禁有些隱憂了——濕地被稱為地球之腎，因人的過度活動已然成為稀缺資源，我不愿因人的因素而失去，不愿“獨樂樂”，更愿“眾樂樂”?；蛟S有關部門已著手設立保護區(qū)的工作了。我期待著，也推動著……

攬回思緒，駐足引領，極目西望，但見夕陽在山，人正影長。天邊有晚霞飛彩，浮影若動；眼前有蘆花搖紅，艷映瓊漿。蒼穹之下有眾鳥盤旋，大地之上有萬物共生。人與自然和諧同處，此情此景，此樂何極！（湖北省武漢市漢南區(qū)人民法院黨組書記、院長 楊俊廣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