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郝鐵川 （河南大學法學院教授）

宗教一般追求彼岸的幸福，中國古代則重視世俗社會的安樂，統(tǒng)治者提出“神道設教”，不是注目彼岸，而是為了此岸世俗的快樂?！吧竦涝O教”是指圣人用神道來教化萬民。筆者認為，中國古代神道中的神大體可以分為三類：第一類是人們臆造出來的抽象的神，如道教中的三清五老、六御天帝、金母木公、三官大帝、十方天尊等；第二類是自然界之神，如灶神、土地神、火神、山神等；第三類是帝王英雄人物死后變成的神。

第三類神的出現(xiàn)與《禮記》有關(guān)。《禮記·祭法》曰：“夫圣王之制祭祀也：法施于民則祀之，以死勤事則祀之，以勞定國則祀之，能御大菑則祀之，能捍大患則祀之。是故厲山氏之有天下也，其子曰農(nóng)，能殖百谷；夏之衰也，周棄繼之，故祀以為稷。共工氏之霸九州島也，其子曰后土，能平九州島，故祀以為社。帝嚳能序星辰以著眾；堯能賞均刑法以義終；舜勤眾事而野死。鯀鄣洪水而殛死，禹能修鯀之功。黃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財，顓頊能修之。契為司徒而民成；冥勤其官而水死。湯以寬治民而除其虐；文王以文治，武王以武功，去民之菑。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。及夫日月星辰，民所瞻仰也；山林川谷丘陵，民所取材用也。非此族也，不在祀典。”這段話的意思是，圣王制定祭祀的原則：凡是被百姓樹立為榜樣的就祭祀，凡是殉職的就祭祀，凡是為安邦定國建有功勞的就祭祀，凡是能為大眾防止災害的就祭祀，凡是能救民于水火的就祭祀。所以當厲山氏統(tǒng)治天下的時候，他有一個兒子叫農(nóng)，能夠指導人民種植百谷；到了夏代衰亡之時，周人的始祖棄能夠繼承農(nóng)的未竟之業(yè)，所以被后人奉為稷神來祭祀。當共工氏稱霸九州的時候，他有一個兒子叫后土，能夠區(qū)劃九州的風土，使人民各得其所，所以被人當作社神來祭祀。帝嚳能根據(jù)星辰的運行劃定四時，使人民的勞動與休息各有定時；帝堯能盡量使刑法公正，為民表率；帝舜為操勞國事而死于他鄉(xiāng)。鯀治理洪水，大功未成而被殺死，夏禹能完成父親未竟之業(yè)。黃帝能給各種事物都取個合適的名稱，使人民貴賤有別，都可取用山澤的物產(chǎn)，顓頊能進一步完善黃帝的事業(yè)。契作為司徒在教化人民方面成績卓著；冥恪盡職守，死在他的工作崗位上。商湯能對待人民寬厚，除暴安良；文王以其文治，武王以其武功，為人民除去紂這個禍害。上述諸人，都是為人民建功立業(yè)的人，所以被人們當作神來祭祀。此外還有日、月、星辰之神，人民賴以區(qū)分四時，安排農(nóng)事；還有山林、川谷、丘陵之神，人民賴以取得各種生產(chǎn)生活資料。不屬于此類情況的，就不會被人們當作神靈來祭祀了。

《禮記》倡導要定期祭祀那些對社稷民眾作出不朽貢獻的帝王將相、英雄人物，懷念他們的功績，學習他們的精神。久而久之，古人就形成了一個傳統(tǒng)：那些為社稷民眾作出貢獻、品行優(yōu)良、高風亮節(jié)的人物死后都應被列為后人祭祀、學習的神。民間常見的有：

閻羅王：幽冥地府有十位掌管萬物生死的君王，最著名的是第五王——閻羅王。民間一般認為他是北宋包拯。包拯是公平正義的化身，“日斷陽間，夜斷陰間”。如確認有罪，鐵面無私，送入地獄受罰。

二郎神：秦朝李冰和兒子李二郎修建都江堰，功德綿延千年，當?shù)匕傩赵诠嘟跒槠淞⑾律駨R奉祀。

媽祖女神：原型為“巫女”林默娘。海上氣象復雜多變，而林默娘卻能預知海上的天氣變化，幫助無數(shù)漁民。死后，當?shù)匕傩諡樗R祭祀，她的神跡也不斷顯現(xiàn)。從宋朝開始，直到清朝，幾乎每位皇帝都為媽祖娘娘加封號，將她博愛、扶弱、濟貧的精神發(fā)揚光大。

門神：唐太宗李世民到晚年后噩夢不斷，?？吹奖姸鄥柟碚宜髅Ｗ詮那丨偤臀具t恭守在大門外后，就不再做噩夢。后來，唐太宗體諒他倆辛勞，命人將二人畫像貼在門上。從此，這二位“御用保安”就成了門神。

武曲星君：即關(guān)羽。他忠君愛國，武功蓋世，義薄云天。在東南亞地區(qū)，甚至美國、英國等華人區(qū)域，關(guān)公的信仰也相當盛行。

四大判官：古人認為幽冥地府中有四個主要職能部門，分別是賞善司、罰惡司、察查司、陰律司。隋末唐初的崔玨，生時為官明察秋毫，能言善斷。死后被奉為判官，執(zhí)掌陰律司，掌管生死簿。他身著紅袍，左手執(zhí)生死簿，右手拿勾魂筆，專門執(zhí)行為善者添壽，讓惡者歸陰的任務。

唐代名相魏征死后，入主賞善司。他曾給崔判官寫信，讓其為李世民增加了二十年陽壽，為程咬金增加了十二年陽壽。

唐代秀才鐘馗，才華橫溢、滿腹經(jīng)綸，科舉得了第一名，卻因為長得太丑而名落孫山，一氣之下撞死在未央宮的臺階上。但忠君之心不改，有一次唐玄宗夢見自己被小鬼追殺，是鐘馗出現(xiàn)救了他。于是鐘馗捉鬼的美名開始傳揚，傳說他死后入主罰惡司。

宋朝人陸之道是察查司的判官，也是小說《聊齋志異》中的陸判，雙目如電，剛直不阿，大義凜然。其職責是讓善者得到善報，好事得到弘揚，使惡者受到應得的懲處，并為冤者平反昭雪。

樹立榜樣是古代實行德治的有效辦法。古人把那個時代的杰出人物當作神來祭祀，通過祭祀來弘揚杰出人物的品德功績，延續(xù)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血脈，保留了不同于追求彼岸神靈的中華文化特點。